【我的自由年代】番外～留在愛你的原地(十)～
雖說過去的事何必再提，可他鄭人維偏偏記得清清楚楚。
張媽口中的那一天……
那一天，是嘉恩即將自英國結束交換學生課程回國前的某個早上，他來找流川。
大概是心理作用吧，站在劉家大門前，人維多少同情起流川的遭遇，不過那只是一瞬間。
想到這一年來，流川無情地斷絕與嘉恩所有的聯繫，心底不滿的情緒又統統冒上來。不行不行，即使再多麼討厭流川，為了嘉恩，他可以低聲下氣也無所謂。
整整思考了一個晚上，他決定向流川問個明白、討個究竟。
他不是愛管閒事，嘉恩的事絕對不是閒事。
林嘉恩，那個和他鄭人維一起長大，黏呼呼又傻不隆咚的女孩。
從小就很黏他，即使安安靜靜杵在一旁不說話，他總是覺得她很煩。
跟前跟後、礙手礙腳的，少根筋的她，不知壞了他多少好事，所以打從他有記憶以來，除了偶爾時運太背偶爾需要嘉恩幫忙寫寫作業、調個頭寸花花之外，其他時間人維總是絞盡腦汁，想盡辦法如何擺脫她。
他常常忍不住感嘆著：一個邁向成功之人，身邊總是有一些絆腳石。
不過此一時，彼一時，那些都是進入城東之前的事。
可仔細想想，把進入城東大學當作他對嘉情感轉變的分界點，這說法其實不恰當，因為從前的他，對於嘉恩的好並非全然無知。
她很善良從不記恨，不管他怎麼捉弄她，也未見她放在心上。
天真開朗的個性，一點點小事情可以讓她開心很久，生氣的時候，卻總是選擇一個人躲在角落拭淚。
她是那種願意一直一直在為身邊的人付出，即使被潑冷水也會反求諸己的女孩。
總之，她的好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知道。
只是突然有一天，他發現自己對嘉恩竟然產生莫名奇妙的情愫。
明明知道她心裡只有流川，只有！
怪誰！這一切都得怪自己的壞毛病、劣根性，老愛追求一些不屬於自己的。不屬於自己的夢想、不屬於自己的榮耀、不屬於自己的校花以及不屬於自己的愛情。
這些當然是他後來一點一點慢慢領悟。
只能說要感謝嘉恩在英國的這一年，對人維來說是個契機，讓他漸漸搞清楚自己對嘉恩的情感。
他不再妄想，不會迷惘，遠距離的空間讓他明白比起白雪口中那所謂想像中的愛情，他更珍惜與嘉恩對份難能可貴的手足般情誼。
要說真正認清事實的關鍵，鄭人維記得曾經問過劉杉峰，對嘉恩：你是認真的嗎？
那張流川親手交給他的紙條，上面言簡意賅地回答：
「是認真也是認定，對調亦然！」
當時他悟性不夠，以為那是流川的承諾，還深深被他感動。
然而什麼認真，什麼認定，現在回想起來，真是TMD！
流川那傢伙……，分明早就看出自己對嘉恩那份沒說出口的情感，不過，「對調亦然」那四字未免也太自負了，細細推敲那簡單幾個字，根本就是他趁機炫耀嘉恩對他一往情深、死心塌地，目的就是要他有自知之明。
當流川提出分手時，嘉恩哭的死去活來，勉強上了飛機到英國熬了一年，現在終於要回來了。前兩天他越洋電話打給嘉恩，聽起來她語調好不輕快，可是，話沒講兩句就一陣沉默，欲言又止的她讓人心疼不已。
直到她終於鬆口說出，她和流川根本斷了聯繫，所有有關他的消息，她也只能透過旁人簡單得知，她說她想或許流川還需要一點時間，她願意等。
她越是故作輕鬆，他越是不捨，於是他決定，這次非跟流川攤牌不可。
他伸手快速按了劉家門鈴，如果嘉恩和流川能夠復合，他發誓他可以完全撤退，退回原本屬於他的位置。
所以劉杉峰，希望你好自為之。
***
走進劉家客廳，人維向親切的張媽簡短介紹自己，接過張媽給的茶水後，他在客廳繞了幾圈，過了許久才看到劉杉峰自樓梯上緩緩走下來。
實在有點大牌。
這屋子裡幾個明顯處，依然擺放著劉立委從前大大小小題有各類”功於人群”、”造福社稷”的獎牌獎座。不知道流川心裡怎麼想，雖然有些諷刺，但現在官司輸贏尚未確定，只能說一切都歸咎於世事無常吧。
兩人隔著數步之遙，朝著對方頷首問候：好久不見。
雖然對於人維的來訪有些意外，劉杉峰看著眼前的不速之客，不用猜也知道人維為何而來。
嘉恩……，這名字讓劉杉峰心頭微微一顫。
原本還在考慮該不該下樓會見，幾番思量後，他想或許人維會是最適合的人選。
他彷若無事地走到窗邊，過了幾秒之後，又慢慢從窗邊走開。試圖理出頭緒的他，已經兩天未曾闔眼。
一如預期他發現那兩個陌生人依然站在路口牆角邊，且正低聲交談著，目光時不時往這裡看過來，觀察著屋內的一切動靜。
他想都不用想，除了他本人的一舉一動，就連電話、信件、網路以及他劉杉峰近日所有接觸的人事地物，早都一一被監視過濾，而且手法愈來愈明目張膽。
對方目前急於想知道的是，劉杉峰究竟查到了什麼？又握有多少證據？如果只是對付他一個人，依照對方背景以及慣用手段，製造幾個假車禍假意外、或簡單用顆子彈就可以解決，但他們擔心的是，如果證據已被複製，那處理方式就有所不同了。
這樁涉及軍事採購的案外案是他在調查蒐集父親訴訟案的意外發現，當他發現自己知道太多時，對方也盯上了他。劉杉峰實在無意淌這渾水，所以關於所涉只向謝律師及阿慶輕描淡寫地帶過，或者說他必須掌握確保身邊所有人都安全的情況下，才可能設法把這案子所有證據公諸陽光，偏偏這時候，嘉恩要回來了。
他們已經跟蹤他好幾天，他多次發現他們在他的車子、屋子動了手腳並且留下痕跡，警告意味濃厚，在不確定劉杉峰知道多少的情況下，對方選擇不現身、不對號入座，卻刻意讓劉杉峰知道他們的存在，一副虎視眈眈的……。
劉杉峰回頭看著鄭人維，眉頭不自覺地皺緊。
嘉恩……，他知道自己不願意拖累她的心意一如分手時堅定，他不求她諒解，甚至不敢奢望未來。
現在的他，想的是如何讓檢調單位主動察覺，如何讓對方身分曝光。
即使無法全身而退，他也要速戰速決。
***
「……身為社長，我認為尋寶社可以有更多面及多元化的發展，於是經過我的推動主導下，企管系與尋寶社合作，募得企業贊助，成功地邀請國外知名學府相關社團來台進行暑期觀摩研習，活動辦得有聲有色……，還有還有，當年你所設計的六芒星社服，在我大力闡述六芒星所代表的深切涵義後，成為各國各校爭相採購的伴手禮，也為本社團增加了豐厚的活動基金，另外……」
「停！」在聽了人維十多分鐘的豐功偉業，劉杉峰揉著太陽穴，終於忍不住喊停。
「另外我們現在的社團人數已經達到……當時的三倍之多……啊！」抱歉！這句話已經到了嘴邊，想吞回去都來不及。
「人維，我很佩服當然也是一開始就相信你的能力，但今天你來的目的是？我以為你想跟我談的是嘉恩吧！」他看似直率地坦白說。
而人維本來還在苦思如何切入正題，既然流川自己開了口，人維感到如釋重負。
「沒錯，原本我來就是想跟你談談嘉恩，果然你為人爽快，那我們就開誠布公吧！」他看著坐在對面沙發椅上的流川，搓著手小心翼翼地說：「嘉恩要回來了，你打算如何？」
「打算如何？老實說，我並沒有甚麼打算。」他聳聳肩，眼神飄走，故意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沒有打算？甚麼意思，難道你不知道，嘉恩一直在等你，她是為了你才去英國當交換學生，如今她要回國了，你們總該復合吧！」看著流川的表情讓人維心中開始有點焦燥。
「復合？我從來沒說我們會復合，這是嘉恩的意思嗎？還是你鄭人維的？如果是你的，我會很意外，畢竟你對嘉恩的感情，並不是那麼神不知鬼不覺，至少我很清楚。」
劉杉峰此話一出，人維反瞪著他，不敢相信他如何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你這話是甚麼意思？我以為你和嘉恩遲早會復合是你們之間的默契，這一年多來你斷絕跟她的聯繫不就是你想專心專注的處理你父親的案件，還是說你需要更多時間，你可以坦白啊，嘉恩是個明理的人，她一定會體諒的！」他試圖替劉杉峰找理由。
「人維，我和林嘉恩已經分手了，當初決定分手就沒打算復合，我沒有期待見嘉恩，可以的話，也請你阻止她來找我，我很忙，幾乎無暇處理閒事！」
誰會知道，這些違背心意的謊言，他需要花多大的力氣才能說出口。
而人維聽了簡直火冒三丈，他狠盯著他，有股衝動想要一拳揍他的臉。
「劉杉峰，這是人說的話嗎，你腦袋有問題嗎？你應該照照鏡子看看你那副無情無義的樣子，當初是誰說的，是認真也是認定！」
是認真也是認定，對調亦然？
我呸！
「鄭人維，當環境與處境變化時，任何感情都有可能會被迫轉變，你和嘉恩也不是沒有機會。」這根本是違心之論。
「劉杉峰你……這是在暗示我和嘉恩？」人維咬牙切齒地說。
「我不想多做預測，不過身為嘉恩的前……抱歉我無法祝福你們！不過，你是她最好的朋友，至少可以好好照顧她吧！」
好好照顧她，拜託你了。
***
動手打人就是不對！
張媽取來冰敷袋放在自家少爺的臉上，責備的眼神沒有放過人維。
人維低下頭滿懷歉意跟張媽賠不是。他打了她家少爺。
他告訴流川，其實這一拳，他可是足足等了六年。
劉杉峰沒回手，他完全可以體諒人維的心情，當時他一心想要早點突破案情，狠心切割與嘉恩的感情，話又說得絕情，如今乍看滿地引人遐想的衣物，依照人維的個性，賞一拳已經是客氣了。
他支開張媽接著把事情前後原原本本告訴人維。
「也就是說，當初你是為了讓對方現形，不惜製造車禍，讓他們誤以為一切只是意外，來間接啟發偵辦人員主動將每個事件始末做了連結，於是案外案也隨之浮上檯面。」
「沒錯。」他原本打算靜觀其變，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繼續與對方周旋，其中隱瞞的也包括阿慶與謝伯父，他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是嘉恩回國的時機太不湊巧，而意外對他自身所造成的傷害也超乎他預期。
「流川，這根本是自殺式誘敵，你這樣拿自己生命去冒險，差點連腿都沒了，未免也太任性了，完全都沒有考慮到嘉恩的感受。」人維搖搖頭，不能苟同他的做法，畢竟有人因此為他傷心斷腸整整六年。
「我不……」他正準備繼續解釋，卻聽到嘉恩的聲音。
「你太過分了。劉杉峰」
***
嘉恩從屋內的另一端走出來，身上套著一件流川的白襯衫，恰好遮著臀部的襯衫底下是兩條光溜溜修長的美腿，她原本只是悠悠睡醒，想起身尋找不見蹤影的流川，沒想到發現人維也在，接著聽到兩人的談話。
她濕濕的眼眶，兩手因氣憤而緊握著衣角。
流川和人維同時站了起來！「嘉恩……」流川先開口。
他走過去想攬她，她卻閃開。
流川不解的看著她，沒有忽略掉她異樣的神情。他問她怎麼了。
「不好意思，剛才你們說的，我都聽到了。我很吃驚，原來這才是你受傷的真相。」她冷冷地看了劉杉峰一眼，無法繼續掩飾自己的憤怒。「真沒想到你是如此殘酷對待你自己，對待我們的感情。」
她幾乎無視人維的存在，眼神直直地望著流川。「自從認識在一起，你知道我很在乎你的想法，也一直配合著你。從以前到現在，凡是你不想說的，我就不問，你要安靜，我就不吵你，你說分手，我忍痛說等你……，所有你希望的我都願意配合你……」我甚至可以不在乎自己。
「可是你知道嗎？當我聽到你以身涉險，還把我當成負擔地推給人維，完全沒有顧慮到我們可能就此永遠失去對方，我簡直無法相信！」她身體顫抖地說：「你看過你身上的疤嗎？你知道那些傷疤代表著你的所作所為差點讓我這一輩子都見不到你，你知道嗎？」她嘶喊著。
「你總是這樣無視我的感受，自私地為所欲為，自以為地剝奪我的意願，好像你從來不知道我最在乎的是你、是我們的感情。」
「嘉恩……」流川想開口解釋，在一旁的人維也想幫腔，但隨即被嘉恩狠狠的一眼所擊退，還補了一句給人維：「還有你，你的帳我回頭算。」接著她又繼續說：
「以前你常常告訴我要追求真正的自由，而現在讓我告訴你，我認為在我們的愛情裡------，流川，你太自由了！」
她盯著劉杉峰，興起了她這輩子從來沒有的念頭。
「流川，與其永遠配合你，我想我們還是------分手吧！」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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